我在网上冲浪时刷到一个吐槽美国学校作业多的帖子，发现了一个评论：为什么大家什么都要和国内比？为什么要比较彼此谁更不幸呢？

我认为这是现在少数的、能发觉评论区问题的人。当时的评论区近乎都是国内的账户评论「国内就不累了吗」或者「这才哪到哪儿，国内高中更累」这样的发言。前者更类似于 Whataboutism，后者则明显就是比烂。

Whataboutism（那…… 又怎么说）是一种常见的逻辑谬误。当一方提出 A 领域的问题时，另一方在不喜欢对方的观点的情况下，不就此回应、反而抛出了 B 领域的另一个问题来反击或者转移话题：你这样说是不是代表着你觉得这个另一个主体不 xxx？ 这种观点表述在关于外国的帖子，尤其是吐槽和抱怨的帖子下比比皆是，动机因人而异，但大抵可归为两类：

  • 内心更相信外国的月亮更圆，因此不信任他人对外国的评价
  • 感觉被冒犯到了，所以触发了防御心理

无论初衷如何，其结果往往是 模糊了焦点，让理性的比较和就事论事的讨论无法展开。

我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。当我提出美国社会某些制度的弊端时，对方总是会立刻将中国的情况拉出来作为「反驳」，好似他们根本无法意识到，复杂的国家比较根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优劣判断，而是各有侧重的 AB 级 —— 一个多了这个但缺少了那个，一个多了那个但缺少了这个。

比如，我说「美国很多城市的公共交通太差了，晚上出门没有车简直寸步难行。」那么一条经典的 Whataboutism 回复就会是：「呵呵，那你是不了解国内小县城，那里连公交都没有，你怎么不说？美国有地铁公交你就知足吧！」

你看，我的原意是讨论「美国某城市公交系统不便」，这是问题 A，但回复者却将话题强行转移到了「中国小县城公交匮乏」，也就是问题 B 上。他预设的立场是「我在通过贬低美国来抬高中国」，并通过引入一个更不堪的例子，试图证明我的抱怨是「无病呻吟」或是「别有用心」。

这自然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例子。不过将这里的主体稍微换一下，便能得到我和某个朋友曾经每天的对话是什么样的（关于这个朋友，我在未来会写篇文章展开说说）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对这种事如此上心，实在是令人烦躁！按照这些人的逻辑，只要世界上存在一个更差的情况，所有具体的批评就都失去了意义。于是，关于问题 A 的任何深入讨论都被扼杀了。

比烂则是一种更消极的攀比。攀比这个行为并不需要比较「好的地方」，比较「烂的地方」也可以，因为攀比的本质是让「他人看到自己」。当一个人在价值上难以企及「最好」时，通过证明自己经历了「最烂」来获得某种独特的优越感或存在感，便成了一条捷径。

这种行为深层次上，呼应了人类对自我身份的寻求。在宏大的网络世界里，个体常常感到渺小，而一个极端的故事，无论是至善还是至恶，都能成为最有效的身份标签。让他人看到自己，也可以回复人们从青少年时期就在思考的问题 —— 我是谁？ 于是，最惨的经历也成了一种畸形的资本，通过它，个体得以在嘈杂的舆论场中被看见、被记忆，从而确认「我是谁」。